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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路运不出去、批发商不要、进不了城上网卖湖北的菜蔬无处安放

时间:2023-09-27 03:42:24  作者:贝博米乐体育  浏览量:

  最近,湖北菜农向品宏时常失眠,凌晨4点爬起来捏个手电筒去菜地里转转。他知道,这1000多亩的蔬菜没救了。

  在湖北这个蔬菜大省,跟向品宏境遇相同的菜农,数不胜数。3月2日晚上,菜农李道翠的儿子在当地论坛求助,“几千斤蒜苗沉睡在地,送出去也行”。

  在一个个被疫情封住的村口外面,蔬菜需求量在增加,人们想买到新鲜又价廉的蔬菜。3月3日下午,李道翠家所在的钟祥市的居民在论坛上呼吁:“盼望农民伯伯的蔬菜早日进城,解决居民生活所需。”

  我们访谈了3名湖北菜农。他们所在的地市,地处江汉平原,有“农谷”之称。当地产出的蔬菜,销往北京、广东、重庆、陕西等地,最后被端上餐桌。他们心疼烂在地里的菜,最大的心愿是,解封那天,菜要是卖掉最好,多低的价格都行。

  我今年53岁,是湖北京山的菜农,也是新河口村村委会主任、书记,现在主要经营蔬菜。500亩田,用来种植蔬菜和药材,其中大白菜20亩,雪里蕻180亩,半夏300亩,原本以为今年会大丰收一场,但是没有想到疫情来了。

  腊月二十八,镇上突然召开会议,通知疫情防控的需要注意的几点。当时我们村里有360个从武汉回来的人,我心里很害怕,脑子里也没想到菜的事,赶紧用一根绳子把喇叭系在车顶,回村里挨家挨户门口喊话。过年了,大家都回来了,当时村里人还不戴口罩,炸开了锅,说可能没那么严重。我就跟大家讲:“冠状病毒很严重的,不是开玩笑的,生命只有一次。”

  村里除了我,还有二十几家菜农,少的几十亩,多的几百亩。封村以后,有人问我菜怎么办?我也犯难,没办法,要说亏损,全村我亏损最多,20亩的大白菜和180亩的雪里蕻都栽到地里了,而且去年赶上干旱,种菜的成本又增加了1倍。

  比方说一亩地在肥料、抽水、买管子、人工护理方面的成本原本是1000元,干旱的时候就得2000元,加起来我得亏个二十六七万元。但我不能这样讲,我得讲:“是菜重要还是命重要?只能说等到解封了,我们想办法把大家的菜再往外运。”

  这不是我第一次亏损了。2014年,我开始种植玫瑰花,一口气种了100亩,头一年栽种,第二年长枝条,到第三年5月份的时候终于冒出了红色的花蕾。当时已经跟外面的老板签了合同,4块多钱一斤,预计投入的300万元本钱肯定能赚回来,心情特别好。

  结果从5月份开始阴雨连绵,下了整整一个月,玫瑰花不能见这么多水的,到了下一个月开始下暴雨,5天时间我们的村子就被淹了,村里一户养猪场的猪圈都被水吹垮了,几百头猪被冲走,漂在水上。

  我们这一个地区是海拔5米的平原,紧挨着河,非常容易就被淹了。我去看我的玫瑰花地,已经被水淹在下面,星星点点的红色花蕾和绿叶子还有村里的垃圾一起漂在脏水上面,整个是一片汪洋大海。

  现在都已经忘了当时什么感觉了,我是个大男人都哭了。哭也没有用啊,这是我这辈子亏得最惨的一次。老婆受不了打击跟我怄气,还患了抑郁症。

  2016年,我跟亲属和朋友东拼西凑40万元,加上自己的积蓄再一次投入了168万元,开始跟隔壁的钟祥学种菜。大白菜和雪里蕻都属于高利润的蔬菜,10月份种了,过年期间就可以卖个好价钱,大白菜平时1块钱1公斤,春节前后能卖到1块5,雪里蕻一般是3到5毛一斤,但它的周期短,一年可以种两次。

  我们有固定的合作伙伴,他们从北方开长途大货车直接到村里来,能一次性清空所有的菜。这些菜售往北方,包括北京、山东、黑龙江等地。在我的带动下,村子里有二三十户人家也开始大面积种菜,这几年利润一直不错。一到过年前大家就忙起来,12月份左右外面的大车开进来,地里就乌泱泱全是人,采、收、装。

  菜卖出去以后,我们菜农还经常下馆子喝酒庆祝,谁卖得好谁请客。村子里502户人家,都挂上两个大红灯笼,大家串串亲戚通宵玩牌。路上都是人,开车都堵,非常热闹。

  但现在,村子一下冷清了,路上看不到人,全部都是警车在巡逻,劝导人们在家里待着。我半辈子都生活在村里,从没见过这种场面,一下子感觉世界都安静了。

  我每天都需要开车去村里巡逻,田间地头都没什么人了,有时候经过我那片地就看看,绿旺旺的一大片,白菜包得很紧的,中间已经开花长了白苔。白菜一旦长苔价格就会变低,救不了了。今年钟祥一带菜也亏得很多,一个朋友的合作社,700亩蔬菜困在村里运不出去,都烂在地里了,只能在家里唉声叹气,没得办法。

  正月初五,上面通知如果村民有什么需求,让村主任上街代购。所以我们当天开始建微信群,村里5个组成立5个微信群,大家把需要的物资接龙列出来,我统计好在街上的大超市买。超市的人也不够用,都是几个老板亲自忙。我只能自己挑货。说起来有点搞笑,刚开始是米面粮油,后面村里的女人让我买卫生巾。我半辈子没买过,什么也不懂,开始还是让超市的人帮我看怎么选,后来买得多了,卫生巾这些牌子,日用夜用,长宽多少都熟得不得了。

  每天买货结账,小票都有二尺多长,密密麻麻全是字,回去的车上副驾驶、后座、后备箱也都塞得满满当当,回到村口大家各自领货。

  我经常忙起来就在村里吃方便面,吃得都长了口腔溃疡。外面的菜价现在涨了多少,我不知道,跟我们也没关系,反正我们的菜也出不去。

  如果村子里有需求,就到菜农的地里随便摘,反正放在那儿也是坏了。尽管这样,也没什么人去摘。

  春耕的日子快到了,我们要把地腾出来,种玉米和大豆了。这一年的收成已经毁了,不能再把下一年收成也给耽误了。

  400万元啊,我种菜7年了,从来就没亏损这么多。大白菜340亩、包菜150亩、萝卜80亩、莴苣150亩、泥蒿90亩,全部烂在地里了。

  我们村子货车是能进能出的,主体问题是找不到员工来帮忙。大年初一的时候,村子里就通知大家好好待在家里。2月20号我谈了一个单子,从荆门来了两辆大货车拉莴苣,给农户打电线块钱一个小时,大家都害怕疫情,不敢出来。我又去找村里书记帮忙协调,才来了15个人。

  但这些人都不会打包,主要负责把大棚里的莴苣搬到车上,每个人还要保持4米的距离,效率低了很多。莴苣有一大半都开花了,所以只能挑没开花的40亩卖了。往常1块多钱一斤,这次我卖6毛钱。他们拉出去价格就不一样了,打包好价格应该在1块7一斤。

  大白菜以往是一定要包装的,用绳子捆好,卖菜肯定要包装得漂亮一点才好卖。这次没有人手,直接搬到货车上,几毛钱1斤处理掉。

  往年我们这样一个时间段,菜全部都清空了,而且还不够,我需要跟别的合作社借几千亩菜才能实现用户的需求。每天都有几辆大货车进进出出拉菜,每天至少处理70吨,销往北京、广州、重庆、陕西、山西、山东等地。

  现在总共只有3个客户,基本都是荆门本地的批发商。很多地方都出不去,说有车堵在村口,或者在路上拦起一米多高的土坝不放行。

  10天前,一个武汉的批发商跟我要一批大白菜,从别的地方找了一辆大卡车到我这边拉了18吨大白菜,返程途中不让过,最后没有很好的方法,绕道多跑了七八十公里。

  外省的车也进不来,我打电话给广州和重庆经常合作的批发商,他们说湖北是重灾区,所以他们不能进湖北的菜,他们也没办法。

  眼看着菜一天天坏掉,我也愁。一百多亩的泥蒿现在都用旋耕机旋掉了。上次旋大棚里莴苣的时候,我老婆就站在旁边掉眼泪,也没说线月开始种,每天会雇二三十名工人,每亩田消耗的人力、物力加起来得有2000多块。

  湖北是个蔬菜大省,种菜的人太多了,蔬菜的价格也上不去,我已经连续亏了3年。

  这两天准备把原来种泥蒿的地用来种辣椒,所以搬到菜地附近住。愁啊,一天3包烟都止不住,晚上抽得多,睡不着一直看电视,打开电视都在讲疫情。早晨4点钟就醒了,起来捏个手电筒再到菜地里,看看那些菜坏得怎么样了。外面一片黑,偶尔只有几声鸟叫,就我一个人在菜地里走。

  要春耕了,现在还没多少钱投入,到时候跟亲属和朋友再借一些,以前也借出去过一些钱,都不好意思开口,等过一段时间再考虑这些事吧,眼下要把这一千多亩地腾出来。

  ▲因疫情封闭管理后,有条件的村委或社区帮助菜农们找渠道将菜售出。图 / 封面新闻视频截图

  大年初一早晨10点多,村口突然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,大喇叭通知说封村了,我才知道城里面那个肺炎严重了。

  中午吃饭的时候,老伴叹了一口气,说:“要是一直封村,我们的菜咋出去?”那时候我们地里有将近3亩的蒜苗还没长大,捆起来都不到1公斤。我们家一共6亩8分田,其他的白菜、萝卜零零散散种了一两亩,往常菜都是年后卖。我觉得等菜差不多熟了,村子也解封了。

  地里的蒜苗加起来将近6000斤,开始慢慢长苔了,我和老伴也着急了,每天都下地去除草,拔苔。蒜苗打理起来很累的,从农历7月开始播种,后面几次锄草,到现在拔苔,都要我们弯着腰一个个弄,一天下来腰酸背痛,小本生意,舍不得找工人帮忙,到时候也不好算账。

  我们整个梁桥村12组60多户人家,年轻人都去外面了,村里剩下的老人主要以种蒜苗为主,加起来也有将近百来亩蒜苗了,这次亏损都很大。

  往常来讲,过年后我们两个人把地里的蒜苗都捆起来,老伴会开着三轮车拉两三百斤,走二十多分钟到市里,摆个摊,过年期间市里还能涨价到1块钱一斤,基本每天都能卖完,个把月时间所有的蒜苗都可以清空。

  我们始终没卖菜的渠道,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外面的菜都卖到很贵了。我们不认识菜贩子,知道一些卖菜的大平台,但他们不明白我们。往常都是自己拉到市里零散地卖,有时候遇到老板,只要拿得多,压低价格,我们也卖,不能让菜坏在地里。就这样,蒜苗一年可以卖1万多块钱。年前还想,今年把蒜苗卖了,要好好置办一些年货,平时想吃贵点东西的话,只有放在过年买。

  我和老伴一年的收入基本就是靠种菜,儿子在市里开了一家脆皮鸡烤肉饭的小店,专门接外卖,每天都是凌晨三点睡早上八九点起,儿媳在KTV当服务员一直上夜班,他们赚的钱也只够养活他们自己,都很辛苦。黑眼圈重得很,还要还房贷,平时没时间回来,有时候我们会提着菜去市里看看他们,也不敢多打扰。

  今年他们回来原本打算初三就走,结果封了村子没走成。其实我倒是觉得很幸福,一家人在一起。我跟我儿子说,我很珍惜这一段日子。

  前几天,儿子在网上发了个帖子,把我们蒜苗的照片传上去,第二天就有很多人给我们打电话,说想要蒜苗。我很高兴,趁着蒜苗没有全长苔,还能处理出去。但后来连价格都没有来得及谈,就不行了。主体问题是,他们的车子没办法进来,我们也拉不出去,到现在还是一分钱都没卖到。

  对我们这种散户来说,没有过大影响,无非是下一年生活品质差一点,比我们亏损的人多得是。

  正月十五的时候,村委会发起了一场捐款会,我们通过手机捐了100块钱,然后拉了150斤紫菜苔送到大队,他们再拉出去捐给市里的小区。

  如果这次菜真的卖不出去,我们也认了,儿子经常说,只要我们都把命保住了,菜卖不出去都不要紧。